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剪水秋瞳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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剪水秋瞳

當夜淩晨,臨空核心區的幾個業主群,還有各個群聊都被幾段視頻席卷了,裏頭無一例外都是一輛超跑在泊油路飛馳而過的畫面。

臨空金融區的璀璨由這條道路樞紐托起,平時夜裏不乏豪車的汽笛緩緩,可像這麽橫沖直撞,還遵守了交規的,實在不多見。

路兩岸的高樓金碧輝煌,夜景迷離裏鏡頭中就這樣營營飛過紅的星,視覺效果一下炸裂了,飛速流傳開來。

“不懂就問,這是被警車給追了嘛,怎麽開這麽快。”

“別說,這視頻誰錄的,真有氛圍感。”

“好家夥,有小說裏那種感覺了,雨夜高架橋。”

本來只是僅限於群裏的口嗨,直到第二天一則新聞上了地方電視臺,大約是說某江姓女星被綁架,許姓男歌手及時趕到,而主謀白某已經捕獲。

信息量過大,一下在微博炸開了鍋,連帶著那些視頻一起,討論度飆上了天。

腥風血雨暫且繞過,那夜的江芙婉拒了去醫院檢查的好意,在配合做完筆錄後,就被許知意強行一路送回了家。

那時候,路燈還亮著,許知意就這樣站在樓下目送她上樓,當江芙回頭往下望時,影影綽綽的光讓他的眼眸深而沈,揣摩不了情緒,立在那裏像守衛著什麽。

拉上窗簾,驚慌過後的平定讓江芙沾床就睡,這一次,她入眠得很有安全感,好像樓下的許知意,會一直在那裏直到日出一樣。

半夢半醒間又恍恍惚惚想,許知意對自己,到底是什麽樣的情感。

每每遇見少不了的針鋒相對,少不了的互相譏諷,可這次卻將所有收斂,桃花眸裏盡是顫動的漣漪,到底是從哪裏開始發端的。

想不通,幹脆不再想,放任自己跌入無邊夢境裏,待醒來,看著任務面板的倒計時,江芙愁眉苦臉,有些想消極怠工。

可想到上一次完成的任務獎勵,她又拿來鏡子,見自己睫毛不夾自翹,且根根秀麗,之前不自然的雙眼皮,此刻也嫵媚深刻。

眼前的自己已是樣貌不俗,只差最後幾步,她就可以徹底脫胎換骨。

剛想向劇組請假,江芙將手機開機一看,上面十幾條紅色的未接通話記錄,至於通訊軟件,更是99+的消息,其中宋牧雲、田恬、還有代楚燼夜轉發的卓向明,最為靠前。

將這些暫且拋開,江芙翻找著林億的電話想要打過去請假,也不知是心有靈犀還是什麽,下一秒林億電話就打進來了·

“你終於開機了,新聞我們都看到了,你沒事吧”

對面語氣憂心忡忡,很怕江芙經此一事留下個心理陰影,導致歸鳳鳴無法收尾。

不過她完全多慮了,江芙儼然是一副沒事人的口氣:

“我沒什麽事,謝謝林導關心,剛剛還想打給你請天假呢,沒想到林導就打過來了。”

“我打給你,就是給你放假的,你在家裏好好休息休息,別有什麽心理上的不愉快,星華那邊也同意放緩進度了,你就放心休,什麽時候覺得可以了,再來劇組就行。”

江芙楞了一下,沒想到星華會這麽善解人意,直接同意放緩進度,還沒有設時間限制,並且也沒有換人的打算,這實在令她小吃一驚。

“林導,我休一天就夠了,本來也沒受到什麽實質性的傷,很快就調整過來了,歸鳳鳴現在要收尾,我不會耽擱進度的。”

之後林億又絮絮叨叨安慰了幾句,盡管語言不出挑,卻很踏實,江芙同她聊完以後,出於莫名的心理,先看了一眼卓向明發來的消息:

“以後江小姐上班下班,都會有專車及時接送,務必會把你安全送到目的地,司機的話也配備了一個,可以隨時使喚,楚總沒明說,總之那專車,江小姐當自己的就行,車鑰匙司機會給你。”

“楚總已經讓法務組去起訴白婷挽了,大概會由五年的刑被增加到二十年,無期徒刑也能爭取,江小姐有什麽想要達成的可以和我說一聲。”

“這邊還接了幾個廣告,都是大牌合作,有空的話可以過來看看。”

然後就沒有然後了,江芙反覆打量著,終於看懂了,又送車又送代言,連法務組都出動了,楚燼夜這是在給她出頭啊,可態度還是那麽高高在上,全轉交助理傳達,自己卻一點也不聯絡。

算了,反正因禍得福,江芙剛好借著去看代言的理由,收拾收拾出了門,剛一下樓,天光撲面而來,有些刺眼,揉過酸澀的眼眶後,她猝不及防看到,不遠處正站著一個熟悉的人影。

不是許知意,是宋牧雲。

他好像比自己還累,隨性靠在路燈桿上,額前細碎的發遮住微闔的眸,駝色大衣下,雙手抱臂,身形修長,哪怕看起來等待到狼狽,也依然不失矜貴的。

一時之間,許多覆雜的情緒充斥在心底,江芙不明白他為什麽這麽做,為什麽會有這麽矛盾的一個人,她緩緩走過去,怕驚醒他,腳步放得很輕。

只不過窸窣的動靜,很快被宋牧雲捕獲,他猛地睜眼,先是一瞬的恍惚,之後瞳仁聚焦,看到是江芙後,眉心一動,不再那麽緊繃著,下意識就雙手攬住江芙的肩,急聲詢問:

“你怎麽樣了有沒有哪裏被傷到,為什麽手機一直關機,知道我有多擔心嗎”

像炮彈一樣的追問,江芙都不知道該先回哪個,看著他眼下的烏青,心裏湧起難言的暢快,從前,這個男人總是讓她失態,而如今,自己終於讓他也失態了一次。

“你不生我的氣了”江芙繞過那些問題,先發制人。

“生氣”宋牧雲怔了一瞬,這才想起之前那些被玩弄的經歷,松開她的肩,眉眼微冷卻是有些賭氣的意味:

“生氣,但我現在更擔心你。”

“所以,”宋牧雲看著她的面色,像在強行克制著自己情緒外露,只是語氣硬成一條直線,壓低了聲音:

“還好嗎”

若是不聽說話內容,光聽語氣,簡直就透著冷酷的調調。

“宋牧雲,”江芙第一次直接叫他的名字,“我很好,不用你擔心,你也可以放心了。”

說罷她欲直接繞過宋牧雲離開,卻被死死攥住手腕,擡眸看去時,宋牧雲正沈著臉,艱澀問:

“你要去哪我打你手機死機,等你等了幾個小時,為什麽一見到我,連好臉色也不給我。”

因為江芙很不想面對宋牧雲,校園時的暗戀被勸退已經讓她懷恨在心,昨天的馬甲被扒更是讓她羞惱不已,更別提換衣間那步步緊逼,一點不饒人的追問,實在是讓她不想給什麽好臉色。

可看到宋牧雲這樣不痛快的表情,江芙又很愉悅:

“我要去星華,發生那樣的事我也沒想到,更想不到你會等我等這麽久,其實沒有必要的。”

攥著自己手腕的手一松,宋牧雲面色莫名,薄唇覆述了一遍“沒有必要”四個字,隨即自嘲一笑,冷眉冷眼,語氣卻平靜:

“所以我對你的擔心,在你看來也沒有必要是嗎。”

“能不能不要無理取鬧了,”江芙感到頭疼,實在不理解他為什麽會這麽莫名其妙,不想再說一句話,只想快速離開,宋牧雲卻叫住了她:

“我送你吧。”

江芙回眸,有些疑惑:

“你不怕咱倆一起上熱搜嗎”

“有什麽怕的,”宋牧雲勾唇一笑,無畏無懼,好像全世界都不會放在眼裏,清晰可見當年初遇時的光彩,讓江芙為之曾暗戀的光彩。

本想拒絕,看到他如此,江芙轉了個彎,點點頭同意了。

其實過來的時候,她就看見了宋牧雲身後停放的機車,很酷,線條感十足,是個大家夥。

之前機車比賽時,江芙就心懷憧憬,好奇坐在上面會是什麽滋味,而且據她所知,宋牧雲的後座好像從來沒帶過人,這絕無僅有的體驗,她可不能錯過。

得到同意,宋牧雲眉眼緩和了許多,看上去連心情都明媚了不少。

接過他遞來的頭盔,第一次戴這種的,江芙笨手笨腳摸索了好一會也沒將卡扣扣上,所謂越急越亂,越亂越急,在兵荒馬亂裏,宋牧雲伸手替她扣上了卡槽。

他眉眼低垂,眸光淡淡,然神情卻認真,哪有之前那副萬事眼底過的模樣。

“好了,別著急,急了就自亂陣腳。”

江芙掩飾性摸了摸頭盔,沒有回答,直到宋牧雲讓她坐上來,她才艱難跨上去,自己對於機車而言有些嬌小,腳都夠不著地。

“抱緊我。”

本來江芙還有些猶猶豫豫,下一刻宋牧雲擰動發動機車,轟鳴聲像倒塌的冰山自腳下崩裂,嚇得江芙連忙抱緊了身前宋牧雲的腰。

那淡淡的雪松香氣又鉆進鼻腔,江芙甚至覺得自己摸到了,宋牧雲那毛衣之下的健碩腹肌,於是對於這種親密接觸,頓時沒有抵抗了。

宋牧雲大有一種不管不顧的念頭,也不在乎會不會第二天上熱搜,就這麽橫沖直撞著,帶著同樣也不在乎的江芙,馳騁在這條飄落梧桐葉的泊油路上。

耳畔風聲呼嘯,餘光裏世界逆流,江芙緊緊貼著宋牧雲的後背,暗想這真是一次新奇的體會,如果沒有那些愛恨糾葛,就這麽一直開下去,開到世界盡頭,也無不可。

可這只是短暫的念頭。

機車開起來很快,路程也被縮短,哪怕在宋牧雲有意的想要放緩之下,星華還是到了。

熟悉的摩天大樓,熟悉的入口,每一次來,總要變化些什麽。

從機車上下來時,江芙雙腿有些發軟,摘下頭盔看到宋牧雲一直鎖著她的眸,突然間,她很想把那樁事說出來,這些年在心底積累的羞恥與恨,作為始作俑者怎麽能一點也不知道呢。

從前不說,是因為自己心高氣傲,不想讓宋牧雲知道被他拒絕過,怕再次遭受什麽二次打擊,可這次,江芙卻感到主動權是在自己手裏。

“宋牧雲,”江芙呼出口濁氣,抿了抿唇像終於下定某種決心,察覺到什麽的宋牧雲,頓時眸光一緊,不願錯過她每一絲細微的表情。

終於,江芙緩緩開口:

“我那麽幹的原因其實很幼稚,當年我暗戀過你,被你勸退了,然後我就懷恨在心,開小號去報覆你。”

說的時候,江芙甚至好笑的想,這段往事自己從未過得去過,而始作俑者宋牧雲卻到現在都沒認出,自己是他當年傷害過的女孩。

“等等,我什麽時候勸退過你”

看到宋牧雲有些不解的目光,江芙冷笑一聲,以為他將自己忘的一幹二凈,以為他是如此的未曾拿她當回事,更是堵著口氣想要宣洩:

“當年你的原話是:別喜歡我了,換個人喜歡吧,說完你就走了。”

“嘶——”宋牧雲眉頭一皺,突然捂住額頭,眉頭微皺,像陷入了回憶的漩渦,片刻後才擡眸,眼眶發紅。

“我可以向你解釋。”

風喧囂而來,掀起一片墜落的紅楓葉,掀起一段模糊已久的水波。

蟬鳴驚動過南城大的夏日,而宋牧雲當年,是擱淺了整個南城大一年四季的心動。

當時校內最津津樂道的,就是今天又有誰誰誰向宋牧雲表白了,這個名字仿佛是肆意、張揚的具象化,每每提及,總要想起他不可一世勾著的唇,無論是在球場,還是在演講臺,或是在鏡頭裏。

可只有宋牧雲自己知道,他那樣表現個性,只是為了補償前十幾年被母親鎖住的自由。

又一次回家,家裏是陸舒雅怒氣騰騰的指責:

“你到底要幹什麽娛樂圈那樣臟的圈子,你進去有什麽好處為什麽就是不聽我的話!我難道還能害你嗎”

“……”

哪怕他已經一言不發,陸舒雅依然在喋喋不休:

“我聽說學校裏有好幾個女孩子跟你表白真是,想進娛樂圈的女的有幾個單純的,肯定是看你星途可期才勾搭你,你可千萬不能上勾。”

說著說著,陸舒雅有些急躁起來,走來走去:

“不行,我得去你們學校,看看到底是哪些女的恬不知恥和你表白。”

“隔壁小天好像和我提過一嘴,說學校裏最近有個叫江芙的好像對你有意思,一聽就不是什麽正經女孩,我得讓她離你遠點,你哪裏是隨隨便便的女的就可以靠近的。”

宋牧雲不欲再聽,轉身摔門而去,又是不歡而散,可陸舒雅那樣認真的語氣,讓他不得不疑心於到底會不會真的落實。

那時,江芙正好暗戀他,每每遇見,宋牧雲總能看見她發紅的耳垂,以及躲避的目光,沒說幾句話就支支吾吾無法應對,最後冷漠地嗯一聲就算了解。

不知道的還以為是討厭他,畢竟每次總避之不及的樣子。

直到那天,江芙主動找了過來,手裏似乎拿了封東西,負手捏在身後,低垂著頭不敢看他,腳尖小幅度畫著圈,風撩過她臉側的發,露出比平時還要紅的耳垂。

那一刻跟心電感應一樣,宋牧雲知道江芙在躊躇什麽了,他下意識脫口而出:

“江芙,你換個人喜歡吧。”

話一出口,江芙驚詫又傷心的看過來時,宋牧雲第一次收斂了肆意妄為的笑,第一次感到後悔,他好像不應該這麽說,不應該這麽做。

可當時的他還是年輕,有些事只想逃避,哪怕逃避的代價是傷害別人,哪怕傷害完了以後,回到宿舍反覆想到江芙那時面色的蒼白,以及隱約的淚花,他又自責的在平臺發了一條評論:

“我好像做錯事了。”

本應該模糊的記憶,一點點清晰可見,當疼痛緩過來以後,風也不再喧囂,看著面前還在等他解釋的江芙,宋牧雲苦澀一笑,頭一回不再那麽倨傲:

“我想起來了,我確實對你說過,當時我的母親說要去警告你,我幹脆就自暴自棄讓你別喜歡我了。”

其實潛臺詞本應該是,換個人喜歡吧,喜歡我只會讓你倒黴。

只不過當時的他哪裏會放下姿態,去把話說全,只留了個極具殺傷力的前半句,成了江芙揮之不去的難言之痛。

江芙聞言,疑惑地歪了歪了頭,似乎對這個解釋有些無法理解。

“就因為這個你讓我換個人喜歡”

“因為,”宋牧雲頓了一瞬,“喜歡我確實會給你帶來麻煩。”

“……”

江芙不想去相信這番說辭,可宋牧雲神色認真不似作假,叫他這麽一辯解,似乎也沒那麽不可原諒了。

可狹隘如江芙,那麽多年的痛豈是一朝一夕就可以放下的,她不想去原原諒宋牧雲,因此字字誅心:

“可你當時確實傷害了我的自尊心。”

說完,宋牧雲神色怔怔,像極了五年前,同樣因為對方言辭,而怔在原地不知所措的江芙,此刻兩極置換,江芙無比快慰。

也不管他如何作答,反正這麽多年積壓在心底的,如螞蟻嚙咬的恨,終於有了可以宣洩,可以放過自己的理由。

這就夠了。

江芙轉身離去,宋牧雲立在原地沒有追逐,只是看著她的背景漸漸轉出視線,這一刻,他似乎明白了當年江芙看著自己離去時,是什麽心情了。

宋牧雲有些喘不過氣,心如釘進一根楔子,只要還在跳動,就會疼痛。

可明明一開始遇見,不是這樣子的,怎麽會變成現在這樣。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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